平城故事·二
#一
#ooc 勿上升
隔日三爷派人来请刘昊然喝茶，让他捎带上他的“新朋友”。刘昊然回身看了一眼还窝在被子里睡得香甜的王俊凯，轻轻掩上门跟人走了。
三爷的宅子在北区边上，和一般城区不同，北区越往中心越肮脏混乱，反倒是外围还有点过日子的样子——其实也是为了监视，城内有什么动乱，都逃不过三爷的眼睛。
雨下得淅淅沥沥，地上泥水混杂，看了平白糟心。
进入三爷的院子又是另一番光景，这位头发花白的中老年男子带着如花似玉的女儿在葡萄架下吃早饭，那葡萄藤生得浓密至极，这样的雨水竟一滴也渗不下来。
若三爷是什么世家显贵，这样的场景其实是赏心悦目的，偏生他也是底层成长起来的高级混混，不能免俗的有些低级审美，例如纹了左青龙右白虎，还爱穿黑色褂衫，一看就不是什么有面子的人。
刘昊然走近了，看了看餐桌，心下有点好笑。
叶九儿不知看了什么外国电影，餐具食物一概学人家吃西式，三爷一个土生土长平城人，别扭地跟着女儿舞刀弄叉，一块鸡蛋戳了四次才叉进嘴里。
这样的场面非常不伦不类，但他也没有不耐烦，三爷虽然本人不是个东西，但在宠女儿方面还算是个好爹。
“阿昊，来坐下一起吃啊。”叶九儿一双美目弯起来，笑吟吟喊他坐。
刘昊然跟三爷打了招呼才坐下，叶九儿像块橡皮糖，适时地黏了过来，讶异地问刘昊然脸上的伤怎么弄的，就好像昨天在家撒泼让她爹出手的人不是她一样。
刘昊然保持了一贯的和北区不合拍的好风度：“一点争执，不劳烦叶小姐挂心。”
三爷闻声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，刘昊然也没移开视线，和他对视，半晌三爷笑：“阿昊，有人找你场子你跟三爷说，帮你揍回去，这北区还有人敢欺负你不成？”
“已经教训回去了，”刘昊然顿了顿，“谢谢三爷。”
三爷点头：“那挺好。”
默默吃了几口早饭，三爷又像才想起来似的，问刘昊然，你那位小朋友怎么没一起来。
叶九儿的餐刀在瓷盘上滑过，刺啦一声。
刘昊然面色不改地胡说八道，说他受了些惊吓，半夜发高烧，折腾到凌晨才睡着，早上实在喊不醒，就让他在家里养病了。
桌上三人虽然默契的不提昨日之事，但大家都心知肚明事情的来龙去脉，刘昊然赌三爷不会当面给他难堪，他便也懒得卖这个面子。
他不觉得和北区的老大吃个早餐值得让王俊凯放弃一个好觉。
三爷点了两支烟，递给刘昊然一支，“阿昊，你那房子又破又小，你一人或许将就着住了，现在家里多了个人，再多只老鼠都要挤不下了。不如这样，我把长街那幢小楼给你住了，如何？”
闻言，叶九儿当场就大发脾气，她爹这意思不仅不把那小孩儿赶出去，还要给刘昊然送爱巢？
刘昊然也说：“三爷，不妥的，我已经……”
三爷终于吃完了他那份炒蛋，他抬手挥了挥，说也不白给，之前一直说让你帮我做生意的事，考虑得怎么样了？
叶九儿听见这话，转转眼珠子，突然就安静了。
归根究底，三爷势必是要把刘昊然绑进北区的贼船，钱可能是一起挣了，但真出事的时候，要有够分量的人帮他顶才行。
三爷跟叶九儿说过，北区这地方，不缺狠的，不缺不要命的，但缺又狠又有脑子，同时还惜命的。
狠的办事容易冲动，不要命的更是莽撞，这样的人他有很多，但都不适合接最危险的那块生意，沾毒的事儿，最忌讳的就是蠢。
现如今都讲究可持续发展，虽然培养靶子来自保是一部分，但三爷也是有野心的。
刘昊然早就想清了这里面的弯弯绕绕，他从没天真的认为三爷是纯粹欣赏他才想拉他入伙，一直犹豫也是事出有因。
但事到如今，他必须走这条路，不然......他根本没有资本保护想保护的人。
北区这样的底层才是社会化的斗兽场，弱肉强食，不想被踩死只能往上爬，把别人踩在脚下，自己的头顶自然更加安全。
“我考虑好了。”刘昊然放下刀叉，用餐巾抹了抹嘴角。
他站起来，微微弯下腰，“愿意为三爷效劳。”
叶九儿是在刘昊然搬家那天看见王俊凯的。
她早上起不了早，中午慢吞吞吃了饭过去，刘昊然都快整理完了。
这幢房子她没什么印象，初来乍到，像个游客一样参观了两圈。面积在她看来不大，但比刘昊然之前住的那破屋子好多了，平城多是平楼，这片是难得的二层小楼，北区稍微有点头脸的都住长街。
她从二楼转下来，就看见一个男孩儿从厨房里出来，手里捧着碗面，哒哒走到沙发边坐下开吃。
叶九儿站在楼梯转角，正好能看见那张脸。
一般来说女儿像爹，但她运气好，和相貌平平的三爷不太沾边，倒是和她妈有七八分相似，是个数得上号的美人，从小她也因为自己的好样貌十分骄傲。
但这一刻，她突然有点灰心。
刘昊然从房间下来，对她说：“下去坐坐吧。”
叶九儿看着刘昊然拿了纸巾给王俊凯抹去嘴边的红油，然后又去厨房给他端了杯水，那水杯是天儿将蓝未蓝的颜色，十分好看，显然不是刘昊然买给自己用的。
“吃慢点，胃好点了没？说了不许放辣椒怎么还是放了。”
刘昊然轻言细语地质问，昨晚阿金带着三俩平时关系不错的兄弟来贺他的乔迁之喜，吃得杂了点，啤酒又喝多了，王俊凯果然半夜喊胃疼。
他真不舒服的时候反而不太爱黏着刘昊然，自己抱着枕头窝在一边，等刘昊然发现的时候他疼得满头冷汗，本就浅淡的唇色更加苍白。
刘昊然急匆匆翻常备药，但家里只有消炎药和大量的止血用品，他立马出门，不远的地方找了个小诊所，愣是把睡了的大夫叫开了门，抓了点胃药和止疼药。
就这也折腾到天快亮，王俊凯终于入睡了，他才小心翼翼躺在旁边眯了会儿。
“想吃，你管我呢。”王俊凯嘴里刚咬了一口面，嘟嘟囔囔的，刘昊然听清了，但也只是笑，并不生气的样子。
叶九儿觉得自己就是个局外人，三言两语就被排除在他们的空气之外，好在她不是默默忍受的性子，忙插入话题，想从王俊凯嘴里套点话。
谁知道王俊凯还没张口，就被刘昊然堵回去了：“好好吃饭，食不言知道么，吃完再说。”
叶九儿一口白牙都要咬碎了，心想要不是老娘喜欢你，早跳起来揍你了。
总算等王俊凯吃完那碗天杀的面，他立刻盘腿窝进了沙发里，刘昊然自然而然地端了碗拿去厨房洗，惹得叶九儿浮想联翩，总觉得婚后生活也就这么幸福了。
早先她吃了飞醋，后来被姐妹洗了脑，说北区的男人，不在外面彩旗飘飘的有几个呢，别说那些挺着油肚的秃头男人都在外面玩女人，就是她亲爹，外面情妇都数不过来。
要真喜欢，睁只眼闭只眼得了，先把人搞到手再说。
今日见王俊凯生得好看，本来心里打了退堂鼓，但是转念一想，再美那也是个带把儿的，刘昊然还真能和他一辈子不成？
男人嘛，总是要娶妻生子的，现在玩玩，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分手。
她这么想着，自己倒把自己开解了，叶九儿其人，除了胸大，也就心大了。
王俊凯靠在沙发垫上看一本硬皮书，旁边是窗户，开了一半，午后的暖风悠悠地就吹了进来，浅色的窗帘规律的起伏。
叶九儿眯着眼去看，发现书的标题是几个英文，她心里嗤之以鼻，嘴上却亲亲热热，说弟弟，你看什么呢。
王俊凯不搭理她，只把封面朝她举了举，顺便把脸挡上了。
叶九儿想揍的人名单瞬间又多了一个。
她一边告诉自己不要和小孩子计较，一边主动挪过去，皮笑肉不笑地说：“我觉得你应该对我客气点，以后要是阿昊还认你这个弟弟，我可是你嫂子。”
王俊凯慢慢悠悠翻了个页，然后把书平摊着放在大腿上，他歪了歪头笑得一派纯良，用一种轻飘飘的语气把叶九儿炸上了天。
“要是昊然以后还当叶小姐是个朋友，谁是谁嫂子还不一定呢。”
叶九儿倒吸了一口气：“你！”
水声停了，刘昊然走出来，对沙发上叶九儿剑拔弩张的样子不明所以，不过他习惯叶九儿这种动不动发火的脾气，压根不往心上放，只让王俊凯去换身衣服。
王俊凯把书签夹好，对咬着牙的叶九儿说了声失陪了，便回了房间换衣服。
叶九儿从唇缝里憋出点声音问刘昊然：“你们要出去？”
刘昊然：“嗯，下午有空，带小凯去看看学校。”
叶九儿忽然像泄了气的皮球，无话可说了。她想把刚刚王俊凯和她说的话告诉刘昊然，又觉得有点没意思，最后还是作罢了，十几岁，能懂什么呢，抓住一棵浮木便以为自己得到了世界，她也曾经这样。
“那我走了，找娇娇去剧院看戏，改天约你。”
叶小姐身心疲惫地离开了刘昊然家。
上学这事儿是刘昊然提出来的。
王俊凯成天呆在家里，虽然他挺充实，写写画画看看书，没什么不好，但刘昊然总怕他脱离正常的世界，一再坚持，最后王俊凯点了头，又说那学费以后还你。
刘昊然开玩笑，说你欠我钱的多了，不差这一点。
王俊凯穿了初遇时那套衣服，白色衬衫西装短裤，皮鞋柔软到起了折痕。他好久没穿得这样正式，见刘昊然盯着他看，有点害羞地拽了拽衣角。
平城有几所私立学校和其他学校校服不同，学生都作这样的打扮，教育也是西式，同其他公立学校区别很大。
刘昊然料想王俊凯之前不会是公立的学生，叫了车直接奔长平学校去，这所学校离家距离适中，进校条件相对宽松，只要有钱都不是大问题。
他倒是想让王俊凯去更好的学校，但是那种是封闭式的校园，他潜意识里不想让王俊凯离开他视线范围太长时间。
街边捡来的孩子，名不正言不顺的，刘昊然现在倒是真心实意地养着他，但哪天王俊凯要想离开了，说走就能走，他没有那个阻拦的权力。
既然如此，能多处处那就多处处吧。
刘昊然帮王俊凯开车门时还有些心酸的想，我上辈子是不是欠了这小子什么，现在还都还得心甘情愿。
招生的老师带着金丝边眼镜，还用着老式怀表，他埋头登记了王俊凯的信息，然后又问父母的姓名。王俊凯面上没什么表情，但就是不开口；刘昊然头疼地按了按额头，说无父无母。
“那监护人呢？”
“我。”
老师从眼镜后边投来犀利且不赞许的目光：“胡闹！捣乱的吧，赶紧的，从哪儿来回哪儿去。”
刘昊然觉得太阳穴更疼了，他叹了口气，站到王俊凯身后打开他背着的书包，从里面摸出一沓崭新的钞票，放在了纸张杂乱不堪的小木桌上。
“老师，我们长话短说，不耽误彼此的时间。我可以肯定，他要在这里念书，至于监护人那一栏，你可以选择填我的名字，也可以选择空白。你觉得呢？”
那一沓钞票粗略估计，可以顶这个老师好几年的工资，老师的怀表啪嗒一声，被吓掉了。
王俊凯站在一旁，事先不知道刘昊然要玩儿威逼利诱，他看看钱，又看看老师。在那老师颤颤巍巍伸手想去拿钱的前一秒，他忽然伸手，把钞票按在掌心下。
刘昊然转头看他，还没来得及问他要做什么，只听王俊凯说了叽里咕噜一串英文，语速很快，但没什么情绪，像机械化的某种念白。
刘昊然善于察言观色，发现招生老师的眼睛瞬间放大了，但对方也掩饰得很好，同样用英文回了王俊凯一句。之后老师让他们稍等，自己去隔壁办公室拨了一个电话，他刚走出门，王俊凯就把钱装回了自己的背包里。
他抱着包，撇了撇嘴：“昊然，钱不好挣的，我知道你们做的生意。不要浪费好不好？”
刘昊然说：“给你用的也不叫浪费……算了，不提这个，你刚跟老师说什么了。”
王俊凯笑，露出一点虎牙尖，看起来可爱极了，“我给他念诗啊，然后说我英文很好的，让他把我当特招生，我还可以帮学校拿奖呢，他一定请示校长去了。”
他来的这段时间还没去剪过头发，耳畔有一缕有些长了，跑到耳朵前面来。
刘昊然抬手给他理了理，只微笑了片刻，说：“那好，若是这样就能入学的话，我答应你一件事，随你提。”
眼前的小孩眼睛亮晶晶的，他稍抬了下巴，快乐地说那是自然，我给你省了这么多钱，等下带我去吃涮肉吧。
......就这样？
那不然呢，我的胃昨天受了折磨，今天要给它好好补一补。
王俊凯说着，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胃，好像真是那个器官而不是他自己受了多大委屈一样。
说话间老师回来了，告诉他们校长同意不写监护人，也不收取多余费用，以英文特长生的身份招收王俊凯入学。
王俊凯调皮地朝刘昊然挑眉，刘昊然却忽然走了神，他想，小凯，你到底是谁呢？
—TBC—
